喷出口淡蓝色的烟雾，李墨耘匀了匀呼吸，正待继续向前，慕然听见身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喂！胖哥，给哥们儿来一根儿，哥们儿做了鬼也领你的情！”
李墨耘循声望去，身旁一间被炸塌了一半的店铺里，一个满身尘土血污的兵士，背靠残垣席地而坐，死灰般的眸子微露出一丝讶然。
这个年代的中国人，身高一米八八的即使不多见，总算还有，但身高一米八八体重两百六十斤的，这兵士也算是活久见了。
李墨耘蹲下身，抽出棵烟塞进对方嘴唇，替对方点上了火。
那兵士深深一口吸了几乎半截烟，整个人雕塑般凝滞，足足十秒，这才将嘴一张，呼的一下，嘴里鼻孔里同时往外冒出烟来。
兵士眨了眨眼，眼神多了一丝活泛，哆嗦的手指夹起香烟仔细看了看，低声赞道：“好烟，够醇，胖哥看来不是一般人呐。”
过滤嘴，1925年发明，1930年产出第一个卷烟过滤嘴，而过滤嘴香烟的批量生产，直到1935年英国人建厂才算开始。
所以1937年国内的烟民，估计九成九的都没见过。
兵士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上路前能抽口好烟，我福气不浅呐。”说把又深吸一口，一脸陶醉之色。
李墨耘这才看清，对方胸前有两个已经不再流血的弹孔军装一片黑红。
他心中一酸，掏出大学同学寄给自己的“九五至尊”，整盒塞进对方手里：“兄弟，喜欢就多抽几根。”
兵士接过烟盒左看右看，啧啧道：“九、五、至、尊，嚯，这烟怕是给皇上抽的吧？啧，胖哥大气啊。”
这时候其实也有NJ牌的香烟，乃是“光明兄弟烟厂”推出，20支横软包装，白色底色，主图为淡赭色钢笔素描的中山陵，副图是建筑物上飘扬着旗帜;配以金边红线条，文字除副版中文牌名和厂名外全是英文，算是卷烟中的珍品——但比起李墨耘拿出的九五至尊来，无论卖相、口味都不值一提。
兵士抽了根烟，连连咳嗽，但手上却不停地又点一只，边抽边道：“胖哥，看你也不是普通人，你不知道北边才有生路？你再往前走几步，就撞鬼子鼻尖上了。”
李墨耘上身一件皮夹克，里面高领毛衣，下身牛仔裤、高帮靴，在这年头看可谓时尚无比，虽然三十多岁年纪，但相比那个年月的人，怎么看都显年轻，在这兵士眼里，绝对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小开。
李墨耘沉默片刻，哑着嗓子道：“不怕兄弟见笑，老哥我虽没本事，毕竟也是个男人！眼看着日本鬼子大肆杀戮，我岂能束手旁观？”
那兵士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伸出手在李墨耘手心摸了摸，摇头失笑：“您这手连个茧子都没有……摸过枪吗您？”
李墨耘摇摇头，缓缓道：“没摸过。可时局如此，总不能束手无为！总之，拼死一个是一个。”
兵士听了，收敛起笑容，默默抽完烟，有些艰难地解下冲锋枪，递给李墨耘：“来，我教教你，机会好的话，说不定真能给你弄死几个……”
“伯格曼冲锋枪，俗称手提花机关，裸枪四公斤，使用9毫米手枪子弹，配套32发弹匣，嘿嘿，还剩两个。不过我这把毛瑟“二十响”手枪，子弹也能通用，手枪二十发弹匣还剩五个，你帮我把皮带解下来……”
在兵士的指导下，李墨耘解下了对方的武装带和武器，勉强扎缚在自己身上，很快学会了冲锋枪和手枪的基本操作。
伯格曼冲锋枪的弹匣横插在枪身左侧，枪管上包裹着布满散热孔的套筒，显得粗壮结实，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让人心中平生出几分豪气。
那兵士又摸出棵九五点上，吸了一口，将烟盒抛还李墨耘，有些不舍地伸手摸了摸枪管：“几十万国军，能使上这枪的寥寥无几，胖哥，你别辜负了它……谢谢你的烟了，替我多宰几个、鬼子……”
说罢一低头，大半截烟还叼在嘴里，人已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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