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羡蹲在地上摆好香烛，纸钱，将带过来的两壶好酒缓缓洒在碑前，看着刻有“镇北司百户曹令之墓”的木碑，他抽了抽鼻沉声道：“老曹，老大来看你了。”
陈殿刚想开口，只觉喉咙一甜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霎时间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还好顾寒及时扶住了他。
生者已逝，逝者如斯，可即便是个陌生人因为自己而死都会有负罪感，何况还是自己的亲信。
何谓亲信，亲近而信任。
顾寒劝慰道：“老大，身体要紧，忘记我们来之前说过的了吗，无惧亦无悔。”
最后几个字，跟他在泰安城里的语气如出一辙，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宋维问道：“李北司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们自作主张给老曹追封了百户。”
“若是这都有问题的话，现在我就让师傅把你们调回京师，找些闲职挂着让你们安心养老。”
陈殿郑重说道，他自责，还是怕，怕连累这几个人。
姚羡是意外撞上了，知道了太多不愿抽身，顾寒他们还来得及，他们还年轻。
宋维将刻有曹令二字的绣春刀立在了碑旁，将那块唯一能够证明他们身份，刻有镇北司总旗曹令的腰牌收进了怀中，客死他乡，能带回的也就这个小东西了。
看着那些纸钱燃尽成灰，姚羡起身站到了陈殿身边。
四人并肩伫立，还有一把寒刀。
廖进忠终于见到了陈殿，见到了这个冷血无情的男子。
他不知道昨夜要不是陈殿，他已经命丧街头，避开了一场专门针对他的伏杀。
“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姚羡几人都在门外候着，毕竟现在的陈殿还很虚弱，不说险些要了他命的心火，便是右手手心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
廖进忠直言道：“你是不是知道杀害曹令的凶手是谁？”
陈殿没有隐瞒地点头。
“为什么不替你的手下报仇，你不是最在乎真相的人吗？”廖进忠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或许会想到自己跟曹令的死其实有关系，也因此一直过不去。
“对人命漠视者才不在乎真相，这世上恰好不在乎真相的人都站到了山巅，我要的是把他们全部拉下神坛。”
“冠冕堂皇！”廖进忠咆哮如雷，“是不是从那个林子里帮你逼反林天雄以后，你就开始打算利用我了。”
陈殿说是。
但他没有告诉廖进忠，现在要不是还需要用到你，昨夜就不会阻拦姚羡他们杀了你。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肃清镇北司的内鬼，想以整个锦衣卫抗衡东厂，却不想坏在了镇南司。
昨夜回到驿馆后，姚羡问陈殿为什么不让他们杀了这个与司礼监那群阉人通风报信的锦衣卫叛徒，当时陈殿说的是单纯的人容易被蛊惑，既然能被那群大珰利用，怎么就不能被他们利用回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总有一天他要宫衍自食其果。
姚羡几人又把陈殿昏迷几天来他们采取的所有行动事无巨细讲了一遍，特别是知道了陈殿真正的敌人是谁的姚羡，说得很认真，又偷偷告诉了那个青年后来来过，将青年的话转述给了陈殿听。
陈殿听完之后，没有说任何话，他现在不仅想让姚羡他们及时抽身，也想让青年回归光明。
姚羡的表现出乎陈殿意料，这个以往最喜欢给自己邀功的俊朗少年没有半点骄傲和笑意，仿佛在述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陈殿知道他虽然让姚羡做回了自己，可姚羡却在竭力变成他，身上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他已决定让他的影子回归光明，又怎么能找个人继续活在他的阴影中。
关键时候，姚羡伪装成他的样子意义非凡，这个时候他不需要示弱，他要给藏在背后的人一个深刻印象，工于城府，无懈可击，也要让跟随自己的镇北司锦衣卫知道他们的头头，是个坚忍不拔，永远不会倒下的人。
青年让姚羡把锦衣卫的人从周宅撤离，是想离间天龙山庄和鱼龙帮顺利进行下去，不然别说让符海棠更加忌恨周雀儿，就是符海棠想去周宅大闹一场，看到门口的一大帮子锦衣卫也只能望而却步。
姚羡张贴告示，又让死囚顶罪，帮周雀儿澄清，则是一记以退为进的妙手。
看似选择息事宁人退让，实则让他们和周雀儿之间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周雀儿就是有心也解释不清，因为他本来就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跟陈殿无形站到了一边，这个时候周雀儿要破局，只有一个办法，杀了林君尺当投名状。
但他没有。
除了这些，姚羡能够察觉出廖进忠暗地里将他们的行动禀报给了衡原守备太监宫衍，对陈殿来说，以后也会多加留心，用好廖进忠这把双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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