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事的？”竹言顿时挑了挑眉，“别看这紫荆医馆不大，也算是城里的老招牌了。那位紫荆先生以医入道，虽然无起死回生的本事，倒也有些妙手回春的手段。”
“我记得他还给老祖宗看过病症，倒赏了他不少钱财。”
“修仙之人也会生病？”张禄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
东黎洲虽说是区别于小九州，各种生灵都有机会修仙问道。但也仅限于“有机会”而已。
大多少人都被卡在了“术”的阶段，能追寻古法修仙的足迹之人其实并不算多。
只是“有些本事”的超人，生老病死大概是一个也逃不掉的。
“生病？你误会了。”竹言一眼便知张禄在想些什么。
“你我这种低阶修士自然是有这样那样的病症，但老祖宗早就脱离了这个境界。”
“紫荆先生给老祖宗治的，是寿衰。”
在东黎洲，古法修仙的修士辟谷炼气，百病不侵。但却有三灾五弊缠身，算是老天爷对这类生灵的制衡之法。
“三灾，便是火灾、水灾、风灾。此三灾由先贤陈子提出，乃是天地巨变之大难，无人能逃。我们如今的世界便是在这三灾灭世后重生之世，不过嘛……其实也没什么切实的证据。”
“但五弊就不同了，生衰疾末道指的是劫生、寿衰、神疾、魂末、近道五种修士的大难关……”
“近道？那不是化神期跨入道境的门槛……”
“你知道？”竹言略微有些诧异，但想起张禄是纪染指派去料理荒魂冢那边的事务，倒也不算意外，“这不一样。”
“化神期，甚至哪怕没有化神，但若是真正触及了那个门槛，这种近道只会让修士和天地亲和，受益无穷；但若是没有做好准备之人呢？”
“贸然接触大道，甚至是直面天地至理。若是身边无人看护，陷入癫狂乃至暴毙而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唔……这种事情和你说说也无妨：我家的某位始祖，正是因为强行接触道境而殒落的，也是自他而起，我们家由盛转衰，落到了如今这步境地。”
贪嘛……张禄无奈地摇摇头，很多事情大家懂得都懂，但若是真有那么一个契机摆在眼前，谁又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呢？
哦，竹言大概可以。
说实在的，张禄是看不太懂。这姑娘其实并不比普罗大众更加高尚，但……更加克制。
她眼馋极骸，但她不会动手巧取豪夺；她并不喜欢夏麝或者萱寒，但不妨碍她与之共事……
张禄反正是做不到了，要不然他也弄不到那颗溟水丹。
“所以老祖宗那次寿衰也是一样，并不是说她真的灯枯油尽了——按照紫荆先生那次的解释……”
“老天爷给了修士那么多寿元，偶尔手头不宽裕，就要收回去一些。”
“所以他给出的方法也简单——赖账就可以了。老祖宗服用了某种丹药，封闭了七日经脉，九死一生后算是度过了那道坎儿。”
前面的叫骂声稍稍止息了一会儿。
“紫荆先生出来了。”竹言踮起脚尖，越过人群看了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踱了出来，人群缓缓地散开，为他留出了一个空位。
这算是对一位德隆望尊的医者的尊重。
紫荆先生伸出手，躺在地上的那人挣扎着抓住，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是个少年，个子不算高，黑发垂肩，脸上平添了不少新伤和血痕。一身黑衣上面沾满了尘土和鞋印。
“怎么样？”紫荆先生关切地询问，温柔敦厚，颇具长者之风。
“不碍事。”少年面无表情地回应。张禄却注意到这与先前叫嚷的声音并不相同。
大概是某个好事者吧。也亏得这一声喊，把这位紫荆先生给唤了出来。
“紫荆先生，这小子真是您的弟子？”见到紫荆先生对少年一番嘘寒问暖，先前动手的一群人又围了上来。
“杨奢……是在我这里学徒，”紫荆先生眨眨眼，“怎么，他是犯了什么错事，竟遭受这般对待？”
说着，老人伸手捋了捋自己一副蓄了多年、洁白如玉的美髯。
杨奢这孩子是个聪敏的，虽然有些寡言少语，却不太是会平白招惹是非的。
“错事？哈，先生，您还不知道呐。”为首的一名中年女子闻言，顿时冷笑了一声。
“您这位学徒可没做错事，做了天大的好事啊！”
“您来看！”
立刻有人让开，另一人上前，一把掀开了中年女人身后的那床白布。
“这是我丈夫，昨日不知发了什么病，浑身抽搐不已。我来寻您时您采药去了，这位高徒心善，大发慈悲啊！给我开了方子。”
“您猜怎么着？好啦！别说不抽了，连呼吸都停了！”
“啪”紫荆先生把胡子掸下来两根。
“小奢，你……”
“先生，我没错。”杨奢直视这紫荆先生的目光，夷然不惧。
“我以您所授的平息饮配药，所有操作具是按照标准进行，绝无差错。这一点，药房中的记录法阵可以证明。”
杨奢声音沉稳。病人离世，他能理解家属丧亲之痛，不会还手，任他们发泄。
但绝不意味着他真的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呵呵，你当然没错……”
“夫人、夫人，且息雷霆之怒，”见女子又要出言讥讽，紫荆先生急忙拦住，“不知您可信得过小老儿？既然我这愚徒坚称药房的记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何不先随我一观？由我把关，若真是他的问题，也好教他心服口服，任由夫人处置……”
“……先生德行，我自然是相信的。”中年女子沉默半晌，缓缓出声，“那好，便交由先生做主吧。”
“多谢夫人信任！”紫荆先生含笑，又向四周拱手，“诸位若有闲暇，也大可移步一观，也做一个见证！”
人嘛，爱看热闹。这一点不管是那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只见人潮涌动，连方才都准备离开的人也转了回来。
更有甚者，呼朋引伴，也要瞧一瞧这个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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