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们三家最后谁输谁赢，最后肯定实力都会不同程度受损。
到时候，圣人就挑被揍得最惨、变得最弱的那个软柿子，派遣大军，也不用别人，就让新任忠武卫将军、皇世子李佑带着大军去讨伐，大齐中兴，怕就会被这小小的一座滑州城撬动。
对长安而言，损失的无非是一条人命而已——
李存。
这么算下来，如果天下有个高官职位，适合李存这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质子。
那只能是滑州刺史。
这一招不可谓不歹毒，而想出这个憋着一肚子坏水的“妙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崔纬。
叛军围城后，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送信人送上了滑州别驾张显良的帖子——
前任滑州刺史去年病故后，职位就一直空着，身为副手的张显良一直代领滑州政务，于是专程递了帖子，想让崔纬帮他扶正。
本来崔纬也没想好怎么处理李存，张显良递名帖的那天，正巧崔纬在府中指点李存赈灾粮怎么发放，李存前脚刚走，后脚名帖就递进来了，这才点醒了崔纬。
对李存来说，说来说去，还是个坐以待毙，人头装在匣子里的命。
他越想越气。
匣子匣子，老子偏偏不愿意进去！
想看我一支孤悬任人宰割？
没门！
不就是滑州吗，走！
李存回来一说，王凌和罗大成没说别的，罗大成立刻让家眷收拾细软，把宅院卖了，跟他去滑州。
石小蛮也要去。李存这才想起来，石小蛮本来就是滑州人啊！
“长安是这么个长安，奴家也不想待了，不如早早回家孝顺阿爷，只不过在长安这些年，竟然没攒下钱，白白让阿爷担心了。”
离开长安的那天，忠武卫有旧相识的都尉校尉们来送行，一路非要送到东渭桥，李存谢过他们的好意让他们赶紧回去，现在他们是皇长子李佑的部下，跟自己再有瓜葛，他怕连累了人家的前途。
几个都尉校尉替李存屈得慌，可自己身微言轻，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回头看长安。
兵变后的破损还没修缮。
城门外流民煮饭的一缕烟飘上破损的角楼，日光也变得暗淡了几分。
灰黑色的烟雾在破败的城头散开，城门上高高悬着的，是韩鹏那颗圣人用来昭告天下的人头。
李存的心骤然收缩了一下，真的变得硬邦邦一块，他看了看周围，八年前来长安时是独自一人寒夜里被父王丢下，八年后，身边同行的多了几个朋友，还有些忠武卫仗义的军将，冒着被猜忌的危险拼着前途不要了也来相送。
李存怎么会不懂，乐意同甘的人不值钱，愿意共苦的人才宝贵。
为了他们，自己也绝不能被装进那个小小的木匣！
他郑重地向军将们行礼。
“山长水远，各位不必再送，这份情李存心领了。”
“殿下！”
“不送了。再送，就是李存连累各位了。”
在长安八年，整整半年。
李存能带走的，只有王凌、罗大成，还有这些军将的仗义，这就是他在长安八年的所有收获。
不！
还有！
他还从八年前那个懵懂无知，屡次忍不住要跟人吵架说要“回太原”的无知小儿，让这半年和这一次的兵变，教育得重新燃起一团火焰。
回家回家，世人总说回家。
难道大丈夫横行一世，不应该自己先打下个家业来么！
精神上的蜕变，无人能说得清。
但只有从滚滚万丈红尘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才知道，哪怕只有一点点蜕变，就不再是曾经的那副行尸走肉，从此便是截然不同，眼前哪怕再细窄的路，也会变得陡然宽阔起来。
于人生而言。
这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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