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常庚抬起头：“警官，记者，我说了很多次，我没想杀汪华清。”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话，事实已经摆在这里。
林宁也知道，汪华清死了，被常庚杀死，在他们最后见面的小旅馆里。
林宁：“这次你们为什么见面？”
“三个月前，汪华清说母亲病了，急需住院，我拿了一万块钱给他，我是想借着这个借口，来看看汪华清的家人。”
林宁认真看着常庚，迫切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汪华清如何再次骗过常庚。
“我赶到京海市，又拿了五千块钱，汪华清扮成弟弟来见我，说姐姐带着母亲去了省里最好的医院，并不在京海市。”
“当时我心里不痛快，怎么又错过了？这时心底那个已经有的疑虑又浮现出来。”
常庚苦笑：“这期间，一直是汪华清的扮成弟弟招待我，要说他花言巧语也没有，整个人挺正常的，还不太爱说话。”
常庚回忆过往，接着道：“他告诉我这次母亲痊愈后，汪华清打算和家里人公开我们的关系，他说他姐姐不容易，让我再等等她。”
林宁心底暗叹汪华清的厉害，可惜误入歧途，最后还丢了性命。
常庚：“这时候，前前后后我已经给了汪华清三万多了吧，我没仔细算过，还是前两天，警察问审时他们给我算的。”
“就这这样，汪华清又把我哄得团团转，我在京海市待了两天，汪华清陪了我两天。”
常庚低下头：“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我觉得肯定还有像我这样的傻子，感情上被人骗，这也是我想让记者采访我的初衷，一定要让更多人别相信网络。”
林宁心里这种滋味，真是五味繁杂，常庚说话思路清晰，看着木讷，表述东西又合情合理，一生就这么毁了？
汪华清呢？
开始于欺骗？可能也未必，两个人顺水推舟地往前走，可能汪华清自己也不知道最后这个谎言需要编织一张更大的网。
“能说说当天吗？”林宁不太想听杀人细节，特别强调一下：“讲你的心路历程，不要谈及作案情节。”
老宋警官一直在旁边听着林宁问话，小姑娘没有问审经验，问题却问得都很好。
审讯室的白墙，手铐，脚镣随着常庚动作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警官们都穿着警服，莫名充斥着一股压力。
常庚脸上显出一股决然，已经能够面对这样的结局。
常庚说：“我从来没想过杀汪华清，这次是我主动来找他。”
常庚摸摸鼻子，低声道：“这次，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见到汪华清不罢休，所以我到了京海市才联系汪华清，果然，他说他有事，不方便见我。”
常庚冷哼一声：“我说了，这次不见到他我不罢休，我可以等，甚至去他家里等，反正他家里人都知道我，我还借钱给汪华清。”
常庚后悔道：“如果我早点觉醒，能决然走到这一步，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常庚陷入沉思。
林宁缓声道：“其实在你心里，早就知道汪华清在欺骗你，只是抱着幻想，不想承认这个谎言罢了。”
林宁这样说着，想到身边的人和事，很多不都是这样？
联想到罗巡，何佳恩，宋语如，还有自己身边这些人。
谎言……谁都会面对谎言，有时侯甚至在制造谎言。
林宁：“常庚，你来京海市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常庚摇头：“我是猜测汪华清可能身体不好，长相难看，或者他是有家庭的女人，各种可能我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是个男人。”
房间里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如果同情常庚，对于死者汪华清又有失公平。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汪华清说他没时间，让他弟弟先陪着我，晚点他会来见我，就这样，汪华清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南华社区一家小旅馆。”
常庚沉默了，老宋警官在林宁耳边轻声道：“就这样两个人见面，三个小时后，常庚掐住汪华清的脖子，对方窒息而亡。”
林宁已经想到了结局，听到老宋的话，林宁脑中又出现了杨轩宣坠楼的画面，林宁打了一个哆嗦。
“中间两个小时，也是常庚犯罪的心路历程。”老宋看向常庚：“你说说吧，那三个小时你们做什么了？”
常庚双手捂住眼睛，手铐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暗示常庚未来残酷的结局。
“我到旅馆时，汪华清已经到了，买了很多好吃的，一直在陪我聊天，可是我听出来了，他是动员我回去。”
“不。”常庚很坚决：“这次我想通了，坚决不回去，不见到汪华清我不回去，我告诉汪华清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他长什么样。”
“就这样耗到十点多，汪华清想走，可我怎么能放过他，我告诉他，汪华清来了他才能走，汪华清怕了，论武力，他不是我的对手。”
“可能我太坚决了，与平时完全不一样，汪华清很恐慌，我把房门锁上，让他给汪华清打电话，不然谁也别想走。”
常庚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笑容：“就这样，汪华清哭了，他说了实话，我也哭了，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即使今天讲述曾经的过往，常庚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我是个普通人，就希望找老婆好好过日子，汪华清骗我钱也行，为什么要当个男人来骗我啊。”
常庚有些声嘶力竭，如果林宁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案子，可能会不可置信，然后感叹一句当事人愚蠢。
可是今天这样面对常庚，看着他的眼泪，林宁一下子意识到，这不是让人嘲笑的事。
不管是汪华清还是常庚，这个代价都太大了。
谎言背后是生命的代价，可大可小，不应嘲笑，有两个人因为这个谎言付出了生命。
林宁有些感激白骁南，他说过这个案子不复杂，可是有现实意义，林宁深知，谁能没说过谎话呢？
谁能保证自己的谎言不伤人？谁能保证自己的谎言没有杀伤力？
林宁也审视自己，做为记者，做为一个用文字和镜头记录事实的新闻记者，林宁感到莫名的压力。
常庚说，电话那头，是一个看不见的男人和三年谎言。
林宁想到白骁南的一句话：“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更何况素未谋面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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