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上路
被打发走的魏王不像苏秦那般逍遥自在，他有一堆事情处理。首先他派人找来衡翌，命他随无忌前往燕国，保护儿子周全。然后他命人备好苏秦与无忌乘坐的马车以及路上吃的食物等。最后他字斟句酌地给燕王写了一封严谨缜密的信，述说苏子在魏国待得很愉快，还是他的小儿子无忌的老师。他接到燕王的来信后，便敦促苏子速速赶回燕国，助燕王一臂之力，征伐万恶的齐国。苏子舍不得无忌，无忌亦不舍老师。于是乎，他忍痛让无忌跟随苏子前往燕国，望燕王能够照拂无忌。
魏王骄傲自得地欣赏他的洋洋洒洒之作，描了描几个力道不够的字，满意地笑了。他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派寺人弦去找瞿墨，告诉他明日上午苏子将离开大梁，他不用再来王宫了。想起瞿墨傲慢不羁的样子，魏王就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魏王高效而草率地安排好一切，心中被自我陶醉的成就感填满。
临到傍晚，魏王想去子汐的宫室。一来，他许多日子没在子汐那里过夜了。二来，他对无忌发的火气令他心有愧疚——他自然不会面对，亦不肯承认——他想去看看儿子是否已收拾妥当。他还没有起身，田王后身边的侍女前来求见。他宣侍女进来。年轻的侍女低头垂眉，谦卑的跪在大殿中央，说王后为大王做了爱吃的美食，请大王移驾。
这名侍女是新来的吗？声音好像悦耳的鸟鸣。不知她长得如何，若是像她的声音那么婉转，她一定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儿。魏王望着那道苗条的身影，心猿意马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让侍女起来。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抬起头，让寡人瞧瞧你的脸”，猛然惊醒，意识到不能在这庄严的大殿中说此等轻薄的话。他按下这句心里话，嘴中跳出另一句有所企图的话——回去告诉王后，寡人马上去品尝她做的佳肴。
婀娜的身姿，朦胧的面孔加速血液的流动，魏王觉得浑身充满活力，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他抛开看望儿子的心思，像被人牵着鼻子的黄牛似的，摇摇晃晃地更在侍女的身后，目光一刻没有偏离她的倩影。魏王不记得田王后精心准备的饭食的味道，忘记佳酿的滋味，只有与侍女的旖旎风光牢牢地刻在他的心间，令他回味无穷，流连忘返。他的皮肉已经松弛的胳膊揽着侍女光洁如玉的肩头，沉沉地睡着。田王后像道阴影似的出现在床边，眯着的眼睛被嫉妒、狠毒、渴望等复杂情绪填满。她骤然睁开眼睛，瞳孔射出两道尖锐的光芒，旋身离去。
翌日，苏秦，无忌，还有衡翌在魏王议政的宫殿中等待魏王现身。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迟迟不见魏王的影子。苏秦好整以暇地坐着，不以为意。无忌却频频地伸长脖子，朝宫殿后面张望。有苏秦这位名士指点，无忌愈发懂得与士人相处之道。士人喜欢被人尊重，即使对方是一国之王，若被怠慢，士人常常拂袖而去，另投他处。苏秦乃名士中的名士，魏王却不能如期而至。这让无忌觉得难堪的同时，还感到一丝愤怒。如此待士，士何以回报大魏？
这时，魏王最信任的寺人之一——寺人戎——静悄悄地走进来。他的脚步如此之轻，以致他走到近前，无忌才有所察觉。他尖着嗓子咳嗽一声，等到苏秦、无忌和衡翌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以他的公鸭嗓子唱道：“传大王口谕，寡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自送苏子离去，望苏子见谅。待联军大破齐军，苏子归来时，寡人定出城迎接，以慰苏子于大魏之情。寡人命无忌追随苏子左右，但有吩咐，无有不从。”唱毕，他没有立刻走开，微仰着下巴，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种情况，衡翌见过，苏秦见过，唯独无忌不明所以。他本就对父王轻慢苏秦心有不满，此时愈发恼怒。他灵敏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衡翌的眼睛亮了一下——站在苏秦面前，深深地弯下腰。“苏子，父王不能送您，实在抱歉。无忌代父王向您表达歉意，请苏子原谅。”
寺人戎那细细的眉毛抖了抖。苏秦的眼中流淌着些许担忧。他站起来，双手扶起无忌。“公子言重了，”无忌代父赔礼，苏秦以礼相待，尊称他为公子。“大王忙于国事，日夜操劳，还记挂着老夫。老夫感激还来不及，岂敢再有所奢望？”他转向寺人戎，在无忌目瞪口呆地注视下，郑重地冲寺人戎躬身行礼。“老夫谢过大王，愿大王保重身体，祝大王早日康复。”
寺人戎倨傲的点点头，走了。
“苏子，您为何对一个寺人如此恭敬？”父王的爽约，寺人的趾高气昂令无忌几乎丧失理智，他不解地问道。
“傻孩子，寺人戎代表魏王，不仅老夫应该对他表示恭敬，你也要这么做。”有几句叮嘱在他的心中翻滚，他差点说出口，侥幸心理阻止了他。“无忌，我们走吧。”
无忌仍有些不能接受这一现实，仍无法理解。出于对苏秦的敬重，他没说什么，跟在苏秦身边走出空荡荡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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