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烛火照亮黑水，歌声消失，沈冬睁开了眼睛。
船头处传来一道人声，她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看了过去。
“不是，你……”
凯瑟悠悠转醒，撑着船边坐直了身体，在看清周围狼藉时目光一变。她望着站在船中部的沈冬，斟酌着开口，
“我……我们这次的任务好像不是灭口吧？难不成，你的任务和我不一样？”
这话刚问出口，凯瑟就有些后悔了。毕竟沈冬满脸鲜血，眼瞳猩红像是杀红了眼，一副不能交流的样子。
床板上还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警长垂着头倒在座椅上，应当是被扭断了脖子。
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其实我这人立场并不坚定……”
沈冬打了一个响指，陷入昏迷的救生员和尤金便悠悠转醒。但睡在座椅上的警长一动不动，只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她三言两语将方才的惊险带过，视线在警长周围看了一圈，果然发现有一盏烛火消失了。
这些镇民到底隐瞒着什么？
刚从船板上爬起来的尤金感到一股重力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的脸死死贴在了河面上。
明亮的烛火分明给人带来了光明，但见证者尤金却看见了一具具漂浮在河灯之下的死尸，那些尸体大多数被河水泡得发涨，像是一只只鼓满气的人皮气球。
浓烈的腥臭味从尸体皮下溢出。
一只人皮气球在水波的拍打下，幽幽地转过了身体。
是他早死的妹妹！
“呜呜呜——”被按住肩膀的尤金发出一声非人的哀嚎，他崩溃地哭求着，身体像是被铁钉钉死的鳝鱼一般疯狂摆动。
“告诉我，为什么河中怪物想要烛火。”
沈冬手上用力，让尤金的脸庞更贴近水面，这下年轻男人的挣扎更剧烈了。
但很快，惊恐的他意识到，挣扎只是徒劳。
救生员在一旁想要帮忙，被淡蓝的辉光按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至于凯瑟，她看着水面的河灯，无视掉耳旁惨绝人寰的呼叫声，在心里感慨道：嘿，这河灯还真亮啊！
“我说！我说！”尤金哀求道。
沈冬指间燃起一缕细小的火焰，贴着船缝清理着焦糊怪物的血肉残渣，她坐在年轻男人的对面，脸庞上变动着烛火的光影，神色莫名。
在刚刚的歌声中，救生员看见了落水者，凯瑟在心底默背间谍守则，警长应当将烛火递给了水下的怪物。
而尤金，他面露惊恐，一副干了亏心事的样子。
沈冬一只手揉捏干涩的眼眶，她不过是诈一诈尤金，没成想遇见了意外之喜。
“一直以来，海格恩小镇都有向大鱼祭祀的习俗……”尤金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转动着肩膀，嗓音低沉地诉说起来。
随着他的讲述，周围的河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在无数的河灯之间撞来撞去。水面之下的巨大沉船骸骨中，窸窸窣窣地窜出大量的粗粝麻绳。
“为了祈求风和雨顺，国王康健。每隔三年，当第一根嫩芽从小镇口的大树上长出，镇子里就会举行河神祭祀。
而祭品，便是镇中已满十六，未满十八的少女少男。他们会进行抓阄，以获得这项光荣而神圣的任务。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搭乘灵船，驶入河流深处，获得大鱼的认可和恩赐。
在河流深处，他们只需要服侍好大鱼，便能一辈子吃穿不愁。那可是一辈子幸福快乐，而那些少女少男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具沾满尘埃的肉体……”
尤金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一滴滴透明的水液落在潮湿的船板上。
“六年前遴选灵童，我中了头彩。我非常高兴，但短暂的思索后，我决定将这个珍贵的，来之不易的机会让给我的妹妹。
那次的河神祭祀我去了，办得十分隆重，我的妹妹穿着一身新衣服。在众人的歌唱声，和花瓣雨中登上了船只。
她笑得很开心。小船在无数河灯的簇拥下，渐渐驶向了河流深处。”
说着说着，他捂着脸痛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事情哪里出现了差错。
那条大船就那么突然地沉没了，那些死去的灵童在夜里出现，在水中游荡，从岸边爬上来，想要找到一盏拖生的河灯。
灵童拿到河灯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镇民下水。
刚刚在河水中，我看见了我的妹妹，所以才如此失态，”
“这一切都是异教徒的阴谋！他们不仅让灵童暴毙，死在水中，更让大鱼远离小镇，使得幸福安宁离我们越来越远。”
救生员言辞激烈。
而尤金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水面下一股股粗陋麻绳突然暴动起来，如海蛇一般扭曲身体，搅动起一卷卷波浪。漂浮在水面上的河灯突地熄灭了一大片，又接着亮了起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凯瑟皱眉看着水面。
从尤金的话语中，她似乎看见了一整座小镇的愚昧居民。
说什么河神祭祀，如果这条河里真有正向神秘波动，十字骑士团的人早把河水给抽干了。
更别说城中的贵族，他们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正缺乏这类奇异物什的刺激。
但结果呢？
这条任务左推右推，上推下推，由于没什么油水，最终被强制分到了她和沈冬头上。圣战吃紧，有些人却一心想着捞好处。
真是作孽。
荣耀之主在上，请降下神圣雷罚，劈死这些好逸恶劳的家伙吧！
沈冬瞥了凯瑟一眼。还是这么多话。
她认可其中的绝大部分，但对一部分持怀疑态度。
首先，第一个疑点。河中存在由暗黄色麻绳构成的怪物，它们一股股粘合纠缠，组成了一条怪鱼的形状。
她挥刀斩断时，感受到的触感也和麻绳一模一样。
其次，她按住尤金肩膀时，这人看向水中的眼神里全然透着惊恐，害怕，没有一丝见到亲人的喜悦。
平心而论，她都能拉起异变“秦六”的手，即使当时“秦六”化为了一个血淋淋肉团怪物。
对于自己的亲妹妹，看到再可怖的样貌，也不至于一点亲切之意都不存在吧。
综上所述，尤金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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