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猎户言下之意，便是这个山神不正经。
大康国的山水神祇，在每年的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初三这一周，都要按规定到京城的太史局述职，并且领取当年的俸禄。
那山神闻言，眯着眼笑道：“哟，老弟，看来你也是同道中人，不知是附近那座山头来的？”
“哪里来的，我刚才已经说了，莫非山神老爷，您是听不懂人话么？”
“啾！”
张猎户以迅雷之势拉弓射箭，正中那半空的山神。
而山神即便是有所防范，却也被打的措手不及，被张猎户射出的这一箭给伤到了肩膀。
奇怪的是，这一箭并未见血，而是捅了巢一般，掉落了许多鸟羽。
那山神先前那副和蔼慈善的面目终于绷不住，瞬间化为了一副鸟相，大鼻子连着嘴唇变作了鸟喙，身后长出两只长长的黑羽翅膀。
与先前那副清风道骨的气质不同，此刻给人一种阴暗、凶杀之气。
张猎户忍不住笑道：“老王，你大表弟当官儿了。”
“姓张的，那明明是普通禽鸟，岂能跟我大鹏相提并论！”王夫子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反怼着张猎户。
即便在陈乃夫看来，大鹏和别的麻雀，都是鸟儿，但他也不敢说出口，毕竟王夫子手上还拿着戒尺，那玩意儿敲脑袋，只需轻轻一下，便能让人神魂颠倒。
王夫子直奔主题，问道：“老夫乃是大康天南郡巡查使王迢，你是此地的山神？”
那鸟人山神听到王夫子自报名号，惊得连忙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单膝而跪地向王迢行了一礼。
“下官杜伟拜见王大人。”
无他，若是张猎户说他是南荒山神，这山神杜伟可能瞧不上他，哪怕按照神祇官阶排序，南荒山神相当于一洲知府，而明秀山勉强算得上一县令。
但这妖族的血脉压制，使得他这一只小小杜鹃，不敢在大鹏面前放肆。更何况，一郡之巡查使，就相当于奉天子之令莅临地方监察工作，容不得他怠慢，到时候往巡查笔录记上几笔，就会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神祇之位被摘掉。
“呐，莫说我王某咋呼你，你仔细敲好了，这是天子令牌，上面的龙威你可以确认一下，这是玉玺印旨，你也好生看看。”
王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和一卷精致丝绸。
张猎户将头撇向一边，不予理会注视。
而那单膝而跪的杜伟山神，在感应到前方的圣旨散发出的龙威后，则是两只膝盖都叩了下来，头也埋了下去。
杜伟恭敬道：“吾皇万寿，大康千秋。”
陈乃夫什么也不懂，不明白为何仅是一份皇帝的圣旨，就能让这妖怪跪在地上抬不起头，并且诚惶诚恐，生怕惹了王先生不高兴。
他更好奇，那什么山神，为何长得像只妖怪，那鸟喙到底有没有插进土里，满嘴沙子的味道可不好受。
“咳，起身吧。”
王先生将东西收了回去，相信借那小山神几个凤胆也不敢上来再检查一遍。
“喏。”
先前那淡然自若，暗藏杀心的山神老爷，转瞬之间变得规矩起来。
尤其是外围的那些妖精，在两边树林里悄悄探头打望，都被山神给呵住吓退。
“都给我退下，想造反么？”
那些精怪们，虽然按照士卒穿衣打扮，没有什么章法，但好赖听这个主儿的话，一个个全都退了出去，也不敢放肆。
“好了，该让老夫查看你的神祇印和任职通牒了。”王先生道。
杜伟闻言，神色慌张，忙赔笑脸道：“不瞒大人，小的这两样，现在都没有。”
“嗯？”
王夫子凝眉怒目。
“大人恕罪，并不是小的冒犯国法，且听小的细细说来。”
杜伟见王夫子不悦，而张猎户也不怀好意地笑着，吓得杜伟差点膝关节一软跪了下来，连忙开口求饶，请求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大人有所不知，原来的老山神，乃是我的一位叔父，去年我那叔父仙逝，一生无儿无女，便临终托信于我，让我过来接了他这衣钵和乌纱。”
一般来说，大康朝除了爵位外，不能世袭，但山水神祇之位可以按照推举继承，不过也都是品阶最低的职位可以这般运作。
而这明秀山，方圆不过五里地，恰好可以由原来的山神推举下一任山神，然后交由地方郡州的太史尉审核批准，报与京城太史局备案即可。
是故，地方的山水神祇，大多都是宗族继承，大多都是给没有出路的修行之士一个苟延残喘、安身之处。
大康朝的神祇，按照官阶，享有有不同的俸禄，职责就是保护一方安宁，免遭妖邪作祟。
这俸禄与修士的灵石、灵力类似，乃是人间香火凝结而成的特质岁币，具体制作过程不详，但效果殊途同归，大抵上是安魂凝神之用，对于精进、巩固修为有大好处。
“上官有所不知，我那叔叔本意打算将山水官邸交付于我，奈何半路出了差错，不料那窑洞狐族怎知我叔父将不久于尘世，从中作梗，盗取了那山水印，害我有山神之名而无实凭。”
“而我叔叔临终前，已经向天南郡太史尉上报下任山神候选，官方也批准了我的任职，可恶的狐族，再度暗下黑手，将我那任职文凭也盗了去，只等时日一到，举报我恶意夺职。”
“后来我百般求饶，他们才同意让我与其和亲，取他们族的女子为妻，才让我安心做这个官！”
“不料他们贼心不死，偷梁换柱，用厉鬼代替新粮，只等我掀开轿帘后命丧当场，若不是几位碰巧路过拔刀相助，小的，恐怕难逃此劫。”
杜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述完他的遭遇，然后对张猎户等人感激不尽。
王夫子和张猎户面无表情地听完，未置可否。
陈乃夫忍不住问道：“既然山水印本就是你的，那为何你不上报，请求援兵呢？”
杜伟哑然一笑，“小道友，你有所不知，这地方山水神祇，镇压一方妖兽邪祟本该是分内之事，若是连自己管辖区内的事情都摆不平，就得能者上任了，况且我新官上任，这更是考验我的时候，进退维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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