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夜空中骤然响起一声炸雷。
雷声未歇，大雨已倾盆而下。
湿凉的河风吹起窗帘，涌进室内，驱散沉闷的空气。
雨点落在窗框上，又迸溅开来，打湿一片窗帘。
周恩泰躺在病床上，看向雨花飞溅的窗口，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然而，湿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后，却激起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扯着输液管晃动起来。
当年跑船的时候，遇到暴雨天，他会和水手们一起光着膀子，在甲板上放声高歌，淋雨冲澡。
踏着起伏不定的甲板，站在风浪之巅，敞开胸膛迎接狂风暴雨是极富豪情的快事。
可惜人会老去，时光却不会倒流，如今他已是个年迈无力的老人，一点风雨也承受不了。
周恩泰垂头咳嗽一阵，把喉咙中泛起的腥甜之气压下去，挥挥手，病恹恹地说道：“把窗户关上吧。”
女家庭医生端坐在床边，看着周恩泰，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厌弃。
周恩泰被女医生的眼神刺的有些难受，他合上双眼，沉默许久，复又睁眼，语气沉痛地说道：“你是山鬼的人？”
换作年轻时候，他不会去问这种明摆着的蠢问题，但对身体失去掌控力后，他开始渴求任何问题的答案，以此寻求某种心理上的依靠。
女医生动作轻柔地给周恩泰掖掖被角，用一如既往的语气说道：“再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死在自己床上。”
周恩泰心一沉，仍是故作镇定，言真意切地道：“这十几年来，我待你不薄。你父母欠下的债，是我帮你还的，你读书的钱是我资助的，我早拿你当家人一样看待。
山鬼能收买你，一定是因为你有所求，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你若担心受到山鬼的威胁，大可以离开暹罗，不必陷入我们之间的争斗。”
“我真是差一点就被你感动了。”女医生遗憾地道：“可惜我没被收买，要不一定会考虑给你一个出价的机会。”
周恩泰摇头道：“我不信你一直在我身边潜伏了十几年。”
女医生点头道：“你当初找的那十几个人都是我们的人，不管你最终选择哪个，结局都一样。我的任务很简单，保护你或暗杀你，但主动权一直在你手中，你做出什么选择，我就给予什么样的反应。”
周恩泰胸膛起伏，喘息着，叹道：“看来我输的不冤。”
家庭医生很重要，包括厨师、司机、保镖这些能接近他的人在内，都是他亲自物色，挑选并培养的。他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帮他推荐人选的是山鬼的人，这真是很可笑，也恨可怕的事情。
他默然许久，还是不甘心地问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女医生一口回绝：“从你背叛我们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周恩泰搭在被子上的双手蓦然握紧，愤怒地盯着女医生，声嘶力竭地道：“背叛？要不是你们害死我大儿子，还谋夺我周家的家业，我岂会…”
“呵，你们周家的家业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被媒体吹捧多了，真以为你是白手起家的一代豪雄？”
女医生打断周恩泰的话，语气转冷道：“当初借我们势的是你，翅膀长硬后想洗白跟我们撇开关系的也是你，先下手为强跟外人联手对付我们的还是你。
你明明是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东西，怎么有嘴脸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
周恩泰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伸手指着女医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让人难堪。
轰隆！
屋外雷声轰鸣，嘈杂的雨声掩盖住黑夜中蠢蠢欲动的罪恶。
“水先生让我转告你，念在多年合作的份上，你死后，我们不会再对周家其他人动手，一切照旧。
你会在药物的作用下，安静、体面的死去。你找来为你做事的那些人也会被我们清理掉，明天以后，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女医生不愿再耽误时间，拿起床头柜上早已备好的注射器，汲取药液，起身准备往输液瓶中注射。
周恩泰认命地闭上双眼。他输了，不能再拉其他后人为自己陪葬。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女医生动作一顿，疑惑地扭头向后看去。她的人明明已经控制住这座庄园，怎么还会有人过来打搅？
“不好意思，我得打断你们一下。”
唐振声笑嘻嘻地看着秀眉微蹙的女医生，在她错愕的神情中，抬手射出一支小巧的弩箭。
弩箭飞过半个房间，扎进女医生的胸口，她身体一麻，手中的注射器不受控制地松开。
弩箭上有毒。
女医生转过身，拔出弩箭，茫然地往前踉跄一步，张张嘴，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唐振声单手握着把乌沉沉的小弩，得意洋洋地走到女医生跟前，说道：“反派死于话多，有机会就要果断置对手于死地。这是我姐告诉我的，可惜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赢了，所以有充裕的时间在对手面前炫耀。至于她听不听的到，一点也不重要。
周恩泰眼神复杂地看一眼人事不省的女医生，又把视线移到唐振声身上，说道：“看来我命不该绝。还是得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
唐振声把小弩折叠起来，插进腰间皮套，回道：“比起口头感谢，我更喜欢丰厚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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