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倚靠在中央电梯内的金属壁上，看着显示屏中的数字缓缓跳动到了33，然而本该自动开启的电梯门仍然紧闭着。异调局总部内所有设施都有着极高的运行可靠度，并有周详的备用手段防止一切故障情况发生——也就是说，眼下的情况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ATLAS？”林念轻声道。
“三天前你最后一次任务结束时，我为你做了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还记得吗？”电梯广播里传出ATLAS平静的声音。
当然这种平静不同于一般场合她那种公式化的冷淡声线，即使放眼整个异调局系统，其中有幸跟人性化版本的ATLAS对话的人也不过寥寥数人，而林念恰好她口中“交情最浅”、“运算程序中地位最低”的一位。
“记得，我可是一向都很关心自己的个人健康问题，”林念淡笑道，“在我的印象里那份体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之前那次小伤早就愈合完毕了，我的身体状况依旧很完美，不是吗？”
“那是我为你打了掩护，林念。”ATLAS忽然说道。
林念脸上的笑意不变，他耸了耸肩道：“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其实我已经身患绝症即将命不久矣？”
ATLAS深深叹了口气，“你这种态度，是自己也已经注意到了吧——你的身体发生的异变。”
“骨骼和肌肉强度上升了大约百分之五，韧带强度和关节灵活度上升了大约百分之三，视力、听力、精神感知......几乎我能想到的一切身体机能都发生了小幅度的提升。”林念点点头道，“也许，这算是又一次蜕变？”
“没有人会在半年内发生三次蜕变，起码在已知的科学范围内，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ATLAS淡淡道。
“异能的本质大多是能量场，它们以各种灵力的形式寄宿于异能者体内，而所谓‘蜕变’的原理实际上就是异能觉醒之后，这种能量为了让作为容器的宿主充分适应其存在而对肉体进行改造。”
“虽然通常异能越强的人身体机能也越强，但实际上这种改造并非无止境地提升容器的强度，而是在着力提高容器与灵力的相性，在这一过程中身体机能的提升只是捎带的事情。”ATLAS平静而清晰地阐述道。
“除了你自己，最了解你身体的‘人’就是我，我们都很清楚，你的封魔领域已经彻底觉醒，而它与你身体的相性也高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就好比一棵树木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它的土壤，这种情况下它又怎么会试图改造土壤，进一步支持你蜕变呢？”
“那我大概就是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厚积薄发，临战突破。”
“如果真是这样，异调局所有资历超过十年的专员们早该突破到人类极限，说不定哪天就白日飞升了不是吗？”
林念沉默了几秒，垂眸道：“所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这三天我监测了你的睡眠状况，包括你的体温、脉搏、呼吸频率和精神力波动情况，你已经三天没有再做那场梦了吧？”ATLAS说道，不过她的声音并不是冷漠的质问，反倒比先前更加温和，像是友人关切的问候。
林念没有回答，ATLAS继续道：“从你第一次进入那个梦境开始直到现在，每当你的杀意积蓄到一定程度，就只能依靠杀戮来消解，而每次消解之后，你的实力都会相应提升。”
“你有没有想过......杀戮其实对你来说是一把钥匙，而它唯一的用途，是解放你的力量？”
ATLAS的声音回荡在林念耳中，仿佛激荡的浪潮在他心湖之畔拍击，碎裂......无数个相似的梦境在他脑海中幻灭而过，他曾无数次跪倒在那片混沌包裹的荒原上，抱着周璃被鲜血浸透的身躯发出痛心的咆哮。
明明他从未见过那个玄甲双刀的蒙面武士，他现实中的武器也并非梦中那柄宛如霜月华光的汉八面剑，而是交织在天雷地火之中的长刀逆命——可那些梦境还是如此真实，真实得就像在硬生生撕裂他的灵魂。
“我当然想过......依靠无止境的杀戮就可以越变越强么？听起来我就像传说故事里那些注定要被英雄砍下脑袋的嗜血魔王啊。”林念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道。
“话说回来，按照我对目前世界主流异能谱系的了解，我这种情况怎么也算是极端危险需要被纳入高度风险管控的个例吧？既然你已经查得这么清楚了，接下来上报到异能部，不说把我关起来，至少也得是定位器二十四小时追踪？”
ATLAS没有立刻回答，林念也没有追问，电梯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按照神洲异能者管理法第八项第七十二条，对于异能具备或疑似具备强烈进攻性、危险性或不稳定性的个体，异能部应当对其进行包括软禁、监视在内的一系列必要措施以规避风险——这条律法确实记录在我的数据库里。”片刻之后，ATLAS如是说道。
“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不是那个‘性冷淡且低智能的管理系统’，而是具有独立人格的存在，也不要忘记你从射击考核场出来那天，我们之间做过的约定。”
林念忽然恍惚了一下，曾几何时，他确实跟ATLAS做过一个约定——她为他保守秘密，而他要保证自己不能出事。时至今日，连他自己都对自身状态产生了质疑，可ATLAS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诺言。
“我的朋友不多，林念，”ATLAS语气有些缥缈，“你现在要去看望的就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位，可他却因为我的失误至今生死难料。所以，我不希望失去你。”
“关于你身体里隐藏的秘密，一切都还处于推测阶段，可哪怕真的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我也相信你能控制好自己——今天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个约定依旧有效，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随时关注着你的状态，如果某一日你真的来到危险的边缘，我会打破它，喊其他几个人一起拉你回来。”
“你......”林念没有想到这些话会从ATLAS嘴里说出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总之，不要害怕在海潮中堕落，我们都会成为你足够坚硬的船锚。”ATLAS说完最后一句立刻消失不见，那种平淡而流畅的机械女声随即响起：“33层，重症医疗部到了。”
金属门向两旁滑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飘了进来，顶灯投下冷白的光芒在林念脸上照映出错落而分明的光影。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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