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宫里有几个人说的是心里话,背地里个个对张太史都好奇得要命呢。”小太监不屑道。
“既然是背地里,那你又怎么知道?”女史嗤笑。
“当然是——”小太监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反正我就是知道。”
女史瞥他一眼,转移话题道:“那你呢,又怎么进的宫?”
小太监颇为自得地说道:“我可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逃?”听闻过无数入宫故事的女史真真讶异了。
“是啊,我可是坐了半年的船才到神鲲的呢。”
是了,如今天下太平,肯将亲子阉割入宫的人家真是少之又少。这些年内务府常采买海外男童以为内监,这孩子一时顽皮竟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女史的眼眶微微泛红,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要不要姑姑托人打听你的家人?”
“千万不要啊!”小黑脸急得皱在一起。
“为何?”
“要是被我家人发现了,我就死定了!”
女史瞪他一眼,“傻孩子,你家人要知道你这般……还不定如何心疼呢。”
小太监面无表情,“姑姑,你可知我有几个表哥?”
“这和你有几个表哥有何关系?”
小太监弯弯的月眸喷出怒火,“我有七个表哥啊,七个!最可恨的是他们以大欺小,每次干活的都是我!”
“那你爹娘不护着你?”
“我娘当然会护着我,可我爹……”
女史发誓,她听到了磨牙的声音。“你爹虐待你?”她试探道。
“何止虐待啊,他还霸占着我娘,恨不得把我一脚踢飞呢。”搞得他每次跟娘亲撒娇都要偷偷摸摸的,还要学习神农尝百草,他容易吗他?一想到爹那张冰雕脸,他就……
阿嚏!小太监重重打了个喷嚏。
女史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叹气道:“你离家就算了,怎么入宫了呢?”
“因为美人啊。”小太监笑道。
女史不解,“美人?”
“是啊,我才到神鲲就听说天下美人都在后宫,难道不是吗?”小太监十分认真。
“是这样没错,但你找美人做什么?”看他还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女史有些不解。
小太监微微抬首,眼中是少有的认真,“我自小就立志要娶天下第三美人。”
女史毫无形象地喷出一口茶,半晌才问道:“好吧,那你为何不娶天下第一美人?”
“因为天下第一美人是我娘啊。”小太监回答得理直气壮。
女史的脸黑了几分,“又为何不是天下第二美人?”
“咦,天下第二美人是我姐姐啊。”小太监笑嘻嘻道,“我爹那么好运娶了我娘也就算了,连坏心眼的大表哥也娶到我姐姐,有没有天理啊?想我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应该能娶到天下第三美人吧。”
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女史已无力想象了,她狠心将少年拉回现实,“你现在已经‘入宫’了,该想着如何离开这里,而不是什么天下第三美人。”
她暗示着,小太监却充耳不闻,喃喃道:“若不分男女,张太史也算得上是美人了,也难怪宫中那么多人喜欢他。”
“这么说,难道你见过他?”女史问道。
“是啊,稽古阁每月初一、十五向外廷开放,张太史回回都来啊。”
“他常来……”女史环视四周,颤声道,“那他都看过什么书?”
小太监从书架上翻出几本古籍,放在她的面前。“张太史最近常翻看荆梁翼幽史,在这儿一坐就是一天。”
“定是看着看着就忘了用饭,天黑了都不知道点灯。”女史幽幽道。
“咦,姑姑怎么知道?”
女史不答,只柔柔一笑。她翻开书页,目光在墨字上逐一逡巡,那般缱绻,那般眷恋。其实,她想读的是他的人,他的心。
这些年你还好吗?先生,你还记得那个傻傻的小草吗?
眼前的墨字开始模糊,像蒙着一层纱,像笼着一阵烟,像她这些年追寻的路一般,看不清又不知尽头。可她不悔啊,就像现在,能坐在先生曾坐过的地方,读着先生曾读过的书册,她就满足了。
泪水落在书上,在泛黄的纸页上晕染出浅浅深深的水痕。看不清她也依旧看着,脸上挂着泪也依旧笑着。
先生……
什么时候稽古阁开始向外臣提供饭食了,甚至还有方便摘记的便笺?张弥有些迷惑地看着夹在《幽史》中的笺纸,杏黄色的纸页透着细致纹理,右下角绘有一株忍冬。
忍冬是在何处都能生长的杂草啊,怎会有人以此为笺?张弥略微不解,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便笺的主人有些眼力,便笺放置的书页皆是《幽史》可取之处。
“请问这便笺的主人是谁?”他抬头问。
似等着他发问般,黑脸小太监立刻道:“是女史。”
原来是记录彤史的内廷女官,他了然颔首,刚要将便笺取出,就听小太监又道:“女史说了,这便笺就是与人方便的,若是有缘人但用无妨。”
恰好他需要摘记,张弥展颜一笑,“那便多谢了。”
当时他只觉得是个偶然,却没料到这偶然一直持续了下去。
“张太史,陛下问你话呢。”
六幺轻声的提示将张弥从沉思中唤醒,他将便笺收进袖中,躬身面对御座,“恕臣忘形。”
“元醒倒是难得失态。”帝王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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