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他们家承认三姐儿和你的婚事？”
听完张华说明原委，彩明瞪大了眼睛。
这倒是件新鲜事，一会儿回去讲给二奶奶听。
彩明又给张华倒上一碗酒：“张大哥多喝点。”
“唉，兄弟，像你这样在侯门里当差多好。”
张华又是感激彩明的热情，又是羡慕。
彩明笑笑，随口说道：“张大哥你要是入赘他家也挺好。”
张华一听，顿时酒意散了半分，脸子也沉了下来。
彩明虽然在公爵府里做事，可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对于世事，他自带了小孩子视角的天真烂漫。
可成丁的男子往往不这样认为。
在如今这个世道上，男人认为入赘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入赘就意味着吃老婆的，喝老婆的，出去租个马车兴许都要看老婆脸色。
哪里还有一点夫纲可言？
更不要提生了孩子，还得随老婆姓——也就是随岳父姓。
这怎么行？
谁家愿意当绝户？
哪家的香火不都得延续！
就像张华，哪怕现在已经穷得活不下去了，他也还是觉得老张家的三代单传不能断绝在自己手上。
“入赘是不可能入赘的。”
张华把酒喝干净，酒碗重重一磕放在了桌子上。
“小彩哥儿，多谢的你的酒饭。我张华是没法回报了。”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就想起身。
张华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彩明大感兴味。
“为啥不能入赘？她妈一死，她家的钱不都是你的了。”
小孩子的话往往是带有恶意的真实。
这倒是。
若是入赘到尤家，待尤老娘一死，房子、积蓄，说不定还有田地铺面，不都是自己的？
看尤老娘那副样子，还没有自家隔壁王大娘来的结实——王大娘可都七十多了，还能一个人割一亩地的麦子呢！
入赘，入赘。
张华一屁股坐了回去，喃喃地道：“可人家不要我啊……连退退婚书都签了。”
他捏捏怀里的二两银子，怅然若失。
“这有什么难的？你不认账不就是了。”
彩明端起酒碗闻一闻——他还是不爱喝这东西，漫不经心地道。
“小彩哥儿，好兄弟，你再教教我。”
张华像是抓住了向上爬的绳索，紧紧拉住彩明的手不放。
南市街街角。
王熙凤扶着丰儿的手下了马车，径直走向一件半掩着门的空铺子。
“哎呦！二奶奶！”
里面一个白白胖胖、五短身材的管事一见到王熙凤，连忙放下手中的图纸，扎着手迎了过来。
他冲着王熙凤打了个千儿，弯腰谄笑道：“二奶奶怎么亲自来了？提前说给小的，小的也好洒扫一番不是。”
“房管事，你这是埋怨我没提前告诉你消息？”
王熙凤扫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往里面走。
“哎呀小的可不敢……”
这房管事正是荣府管理铺面的买办，是赖大手下的二等管家。
往常都是贾琏或来旺来交代事项。他呢，基本也多是向外书房的这些大爷们交差。
没成想，今日琏二奶奶自己来了。
她不是管着内宅么，跑出来做什么？
“你二爷和来旺都不在家，所以我出来看看。”
王熙凤四处打量。
铺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光线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细细的尘埃。
这间铺子是用王熙凤的名义买下的，算是她自己的产业。
“二奶奶，您看这几个伙计丈量了尺寸——这是图纸。”
来就来吧，难道娘们儿就不是个主子了？
房管事忙恭恭敬敬地把图纸拿过来，递给来旺媳妇。
来旺媳妇展开来。
王熙凤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看。
“您看门口是柜台，这边两排货架子，这边和这边都是大柜子。”
房管事一边指着图纸，一边冲着虚空比划，讲给王熙凤听。
还得是府里的管事靠谱。
这布局很是合理：进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货架上的物件；往里逛逛又摆的是高级珍品，自然要赏玩一番；转身回来，柜台的人又能盯着来人偷没偷什么东西，又方便及时结账。
“门口记得再加一个架子。”王熙凤说道，“到时候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兴许要摆上。”
房管事知道这铺子是要用来做杂货铺，摆些小玩意儿的事也属正常。
“好嘞！二奶奶看看可还有什么添减的？”
他当即干脆地答应着，顺便又请示了一番。
“屋里的颜色要明亮些。第一批上的货都是些姑娘家儿的玩意儿，你们粉刷装饰，也要照着小姐们的喜好来。”
王熙凤早在和探春说改革之事之前，就已经让人买下了这间铺子。
当时用的是是她夫妇二人的体己，落的却是王熙凤一个人的名字。
她不怕贾琏查问银子的下落。
毕竟贾琏是个只知道闭眼伸手要钱，睁眼漫天花钱的主儿。
对于他们夫妇到底有多少体己，贾琏也是稀里糊涂的。
过去不就是这样？
王熙凤随便指一件什么事，或者找个借口，轻而易举地就能把他打发过去。
没用的蠢男人。
王熙凤一边在心里对丈夫嗤之以鼻，一边转到里间。
这铺子原先是前店后院，里面有小小的一个隔间。
从后房门出去，还有一个小院子，连着三间房，可供住人或休息。
“这间屋子要做成可更衣的地方。里面房门窗户要重新加固，院墙上多多浇筑些尖利的石头。”
王熙凤心里默默筹划着。
到时候招个女掌柜，再找一两个女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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