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书深藏满腹难言之隐的良苦用心,却得不到任欣荣对他的半点理解,他越是坚定地向任欣荣表示自己所说是真相,任欣荣越是满腹狐疑。
心里的暗鼓敲得时间久了,师徒两人的情分开始被日积月累的误解逐渐吞噬,彼此之间的心理隔阂越来越远,以至于到了任欣荣仇视师父的地步。特别是陈竹君出现后,任欣荣心中方寸大乱,他认为师父为了维护个人清誉,故意向他隐瞒事实。而冯其中为了破坏“五社合一”,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来回不停地撺掇怂恿他务必认清师父沈金书的真实面目。那时,已经热血上头,是非分辨能力欠缺的任欣荣,甚至认为师父恐怕才是造成自己孤苦命运的始作俑者,否则怎会待自己视如己出,又为何对自己的身世问题万般躲闪?到底是怎样难以启齿的往事,让师父二十多年来守口如瓶?为了寻得自己的身世真相,任欣荣逐渐走火入魔,不仅选择信任冯其中的诡诈安排,还鬼使神差般开始思谋取代师父沈金书的会长职位,哪怕自己真的是沈金书的亲生儿子,他也在所不惜了。
面对内心深处混乱不堪又迟迟得不到正解的困惑,任欣荣的心态一天天扭曲变形,他开始仇恨自己生命中的至亲之人,甚至觉得每个人都在欺瞒自己,尤其是那个宁可出家也不要自己的绝情母亲。为何这么多年母亲都不来找他?他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大笑话,可是倔强自尊的性格又让他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他发誓迟早有一天要见到母亲问个明白,他要看清所有人的真实面目,好让那个几乎夜夜袭击他的噩梦早点灰飞烟灭。
可怜又可悲的任欣荣不是不想见到母亲,而是不想与这个卑鄙无耻的陈竹君一起去见,那样他或许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尽管陈竹君极其真诚地给任欣荣不断起誓发愿,说这次真是宫田奈美专门委托他前来的,可惜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让任欣荣信任他。不过听到大少奶奶刚才说出的这番话,任欣荣觉得一个局外人能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启示他应该去见见母亲,以免留下终身遗憾,这份劝说里应该没有私欲与阴谋,显然任欣荣被林萍这席话打动了。
然而可悲的是,林萍找他所说的这些话,都是和陈竹君提前商议好的。尽管林萍的诉说都是自己的真实经历,但她只是为了帮助陈竹君说服任欣荣,从而让任欣荣卸下心理包袱,心甘情愿地前往北平。
任欣荣的腿伤愈合得差不多了,坚持不去北平见母亲的执拗心劲也松散了很多,林萍隔三差五过来嘘寒问暖,令任欣荣感到许久未有的幸福和温暖。心中摇摆不定的任欣荣,这时又想起赵渊曾给他说过的潼关车站冯其中的失败,他预感自己即使回到长安,恐怕也是一堆烂摊子在等着他,倒不如乘着这份难得的闲散心境去趟北平,就算给自己内心多年的煎熬作个了断。
主意拿定后,任欣荣出了后厢房往前院走来,这才发现龙家大宅居然有这般宽阔精致。当他顺着长廊走到前院拐角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婉转的越曲唱段,他思忖一定是陈竹君在唱戏,于是放慢脚步转过墙角往前看,果然是陈竹君在练声,但却紧紧揽着大少奶奶的腰身,两人忘情地缠绵于曲调当中,全然没有发觉任欣荣的到来。任欣荣毕竟是梨园行出身,他从两人的动作细节里察觉到很不寻常的味道,这种感觉或许只有像他这样多愁善感而又机敏细致的人才能感受到。
想到赵老爷子这段时间给自己的教诲和照顾,还有大少奶奶对自己推心置腹的谈话,任欣荣不能容忍陈竹君这只披着羊皮的狼,乘着大少爷不在家诱惑沾染大少奶奶。任欣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催促自己要赶紧远离这里,他对自己不好的预感总是无比坚信,每次看到陈竹君轻佻而暧昧的姿态,还有大少奶奶怅然若失的神情,任欣荣真想抬脚踹死陈竹君这个处处留情的害人精。
任欣荣即刻决定要去北平。在龙家老宅养伤近三个月,赵世诚和老伴对他多少也有了些感情,两位老人特意出门为他送行,并一再叮咛他见到生母要懂得礼让宽容,任欣荣不断点头答应着。当他再次回头远望龙宅大门两侧矗立的两只健壮硕大的石狮时,心底里不免感慨龙家真可谓卧虎藏龙。
如今,任欣荣人身已获自由,而且知晓了赵渊和寒梅等人身份的秘密,但他不能恩将仇报,他要将这一路上所有知道的秘密深藏于心,从此他要远离过去无边无际的人世纷扰,更要和过去的人生轨迹一刀两断。任欣荣彻底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个戏曲人,梨园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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