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凡身子巨震，回过神时已泪流满面。
他忽然发现，机敏、胆大的师姐的身影竟是如此瘦削、单薄。
是忍下屈辱，二十年后再报此仇。
他俯下身子，放下长剑，拾起一枚石头。
还是在此共赴黄泉？
他半侧身对着高瘦剑士，左腿抬起，从未打过棒球的他却作出了一个标准的投球动作。
相信一向机敏的师姐的判断？相信这个剑士的承诺？
他左脚落地，弓步扭腰。
还是相信自己这个救世主终有一天杀回来？躲在两个女人身后的救世主？
“垃圾，别说二十年后，现在你也杀不了我！”庄凡吼道。
我并不是韩信，我是庄凡，有人愿意为我而死的庄凡！绝不会违背本心、吝惜性命的庄凡！
他不再做保留，不再想东想西，只全神灌注于完成这一套动作，右手如同鞭子般狠狠甩出！
榨干身体力量扔出的石头如同炮弹般飞向高瘦剑士，它与高瘦剑士相隔的二十多米仿佛并不存在，在脱手那一瞬间就已破空至高瘦剑士的面前。
性格决定命运，很多事情也许早已注定，很多事情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选择。
高瘦剑士微微侧眼，对近在眼前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石块毫不在意，他以胜利者看待失败者那种特有的高傲的、嘲弄的眼神看着庄凡，手中长剑狠狠向白洹皙白的脖子斩落！
即使用尽全力又如何？他不过是个锻体期的少年，身上没有丝毫灵力，靠臂力拼命掷出来的石头虽快，可隔了七八丈远的距离，再快的速度也够自己躲闪了！
在斩断白洹的脖子之后，且看看这自恃聪明、胡言乱语的少年将会如何痛哭哀求，将会如何后悔自责……也许将白洹砍得将死未死更好，让她在地上不住地哀嚎，看看在痛苦的折磨下她对同伴的慷慨是否会变成对同伴的怨恨……
而那之后，这位少年究竟是会变成一个怪物还是一个懦夫呢？
他舔了舔嘴唇。
等等！
这次砸过来的石头似乎有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高瘦剑士毛发悚然，生出一种性命被死神盯上的感觉。
那是他在魔境摸爬滚打多年养成的直觉，错过几次，但也救了他几次命。
他当机立断，不顾庄凡扔过来的石头，猛然激发出全身的灵力，一道疾光闪过，几人甚至都未看清他如何将斩下的剑提起，又如何收回，再如何刺出，他的剑尖已刺向前方虚空之处。
“叮”的一声响，那声音并不甚大，却尖锐得仿佛能将人的耳膜刺穿。
近在咫尺的白洹被震得一阵发晕，恍惚间看见高瘦剑士似乎被什么震退了半尺，口中喷出鲜血的同时他的动作却毫不停顿，立刻向前踏出一步，奋力又刺出一道白光。
“叮！”
尖锐的声音再次阵阵传来，白洹终于站不住，扶着头摇摇晃晃委顿在地上。
“你是何人？”她听到头顶上响起高瘦剑士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紧接着数滴红色的液体渐次落到眼前的碎石坡上，那里有一双褐色的靴子，她知道那是高瘦剑士的靴子。
可是，那剑士原本不是站在比她高三阶的石阶上么？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向上望去，那里悬着一把锋利的长剑。
那是高瘦剑士的长剑。
他正异常警惕地看着下方的石阶路，任由嘴角渗出的鲜血流到下巴，落在衣襟，又渗透衣襟，滴到迸裂的石阶上。
他的两次挥剑似乎抵挡住了什么，然而那两次针锋相对的刺击带来的反震之力却也将他脚下的石阶悉数压碎，压得他生生矮了半尺，在他脚下形成了两个五尺大小、寸寸龟裂的石坑——原本的三级石阶竟被碾碎、再塌裂成了一个碎石坡！
他的眼角还有一块细小的瘀斑，或许是庄师弟掷出的石头造成的？
不过所有的这些对于高瘦剑士来说显然无足轻重。他的长剑依然纹丝不动，森冷地指着前方的目标。
在那里，在曲延的山路下方，一个白衣少女无声地出现在灰黑色的石阶上。
她一袭素白衣裙到底，身上别无他饰，惟腰间悬着的一张巴掌大小的紫色小弩有些醒目。
白衣少女正微微仰头看向山上几人，如瀑青丝自她耳边垂下，露出一张精致得无懈可击的下颔。
白洹屏住了呼吸。
石阶上的的少女竟美得不可方物！即使是下颌的轮廓也有惊人的魔力，那简洁流畅的曲线竟可以如此完美无瑕，仿佛是璀璨的稀世珍宝般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已非凡俗之人所能拥有的至美之貌……她过人的美丽甚至因与周围格格不入而显得有些锐利以及暴力，一出现便像击碎蒙尘的玻璃一样毫不留情地击碎众人原本灰蒙蒙的目光，人们赫然发现，已经习以为常的世界竟也可以如此崭新、清晰、生动而又明亮。
美得不似凡间之人的少女淡淡地扫了白洹等人一眼，开始拾阶而上。她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的踏出都如磐石般坚定，每一步的大小都如丈量般精准。
在静谧的山路上，轻巧又平稳的脚步声如时钟般分毫不差地响起，白衣少女黑绸般的长发随风轻扬，露出半截如玉鹅颈，她挺着纤直的腰脊，以不可置疑的凛然姿态一步步踏破夜色，走向众人。
“啊……”在这片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的寂静中，白洹忽然轻呼一声，“……你……”见到这名少女似乎让她十分惊讶，一时间连死亡的恐惧都抛之脑后。
白洹的惊呼并没有让白衣少女分心，随着她衣裙下靴子的摆动，白衣少女的眼神愈加淡漠，逐渐变得没有焦点的目光不带半丝情感地依次在白洹、剑士身上掠过，再到黑衣姑娘、再到他们更遥远的身后，仿佛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值得她的眼睛停留哪怕片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迈步前行，同时微启樱唇：
“七绝楼，白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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