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久别重逢
萧云走后，徐光启呆坐良久，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
突然之间有些怅然若失，想当年自己入教，得名保禄，至今已经三十载。
虽然没有庸庸碌碌，但是事到如今，想以《农政全书》救百姓于水火，却连番薯都推行不下去，想要以火器助朝廷御敌，险些把学生搭进去了，也功亏一篑，可谓是所期所愿皆为泡影。
然而这能怨别人吗？
不管利先生是如何的心思。
自己从对方那里的确学到了西方的学问。
不管是天文历法还是火炮制造，都让他受益匪浅。
至于几何原本的问题，正如萧先生所说的那样，这本就是一场交易。
对方不愿意教，并没有什么错。
若是自己觉得不公平，那就直接终止交易就行了。
自己的天真与幼稚，只能成为自己的经验教训，而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
活了大半辈子，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都不懂，怨得谁来？
想到这里，徐光启长舒了一口气。
这或许不是坏事，能在暮年被人一言惊醒，或许还不算晚。
至少自己的子孙不用和自己一样被蒙骗。
想通一切之后，徐光启这才记起来，萧云走前留下了一本书。
他好奇的拿起来翻看。
然而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刚刚因想通之后舒缓起来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激烈。
上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深深的刺痛了这个大明奇人。
像徐光启这样的人，这样一个能把大部分精力用来编纂农政全书的人，绝不会像是其他士大夫那样的冷血残暴。
他有着最基本的良知和对百姓的同情心。
否则也不会选择加入西教。
西方刚刚经历文艺复兴，伴随着科学的出现，西教也进行了一次重大的变革。
在科学的加持下，它的确比大明本土的宗教对士大夫会有更大的吸引力。
这些能因此加入西教的士大夫，大都谈不上多坏。
比如这时西教教义上的一夫一妻制，就不是大多数士大夫所能接受的。
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初期能够加入西教的这部分士大夫都算得上是有一定的奉献精神的。
即便是对西夷西教有着敌意的萧云，对这群加入西教的士大夫也没有太多的恶意。
所以徐光启在面对这本写满罪恶的书籍时，也是极为愤慨的。
当然，对于在大明生活了七十多年的士大夫来说，里面很多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
和大多数思想进步的人一样，都是先看到人间疾苦后，才产生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然后才会发现，这些事情都是他们以目前的状态解决不了的，从而产生了强烈的变革愿望。
徐光启看到了这些之后，就急切的想知道墨家在这样事情上是如何处理的。
因为若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对方就没必要将书送给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到了晚饭的时间，萧云派人将饭菜送了过来。
这不是什么优待，想当初对待那群大明的使者，那都是战士们将锅搬到他们面前，亲自为他们做饭。
当然这次的饭菜不会只是稀饭，但也没有特别准备什么丰盛的晚餐，只是从食堂里取来的而已。
作为徐光启的仆役，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对于这样敷衍的行为非常不满。
然而徐光启却甘之如饴，将脑中关于书中那些惨痛的经历暂时抛开。
因为他想亲自感受一下，墨家所创造的世界到底是如何的。
吃完饭，徐光启又拿起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
然而到了晚上，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这让仆役感觉十分紧张，小心翼翼的走出院子。
边走边试探性的喊道：“谁呀！”
“周管家，是我，老师可安歇了？”门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啊！是孙大人吗？”仆役的声音，有些激动，不由的快走了几步，来到门口将门打开。
然后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正朝着自己拱手笑道：“周管家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哎哟，这可使不得？小的贱命一条，哪能受得起。”对方这般举动吓的周管家赶紧侧身避让。
虽说此时孙元化的礼节不适合对下人，但此时的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儒家士大夫。
在潜心接受墨家的改变洗礼后，人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高下等级，尊卑之分。
不过现在对对方的反应，也不过多解释，接着问道：“老师，可安寝了？”
对于礼，墨家并没有摒弃。
任何时候礼都不可废，必要的礼节是必须的，是一个正常社会中应该有的。
这不同于儒家，将礼归于自己。
也不等于不是儒家，就没资格讲礼。
而且不管是跪礼，还是三拜九叩，萧云都没有禁止。
当然这些不会出现在公共关系当中。
私下的师徒和父母双亲不做强制要求。
这些不需要强加干涉，只要在律法中逐渐体现和保证个人的合法权益，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萧云看来，所谓的仁义礼智信，都是儒家在窃取和霸占人类文明的果实，将其据为己有。
周管家听到孙元化的问话，赶紧躬身答道：“孙大人，您来的正是时候，之前吃饭时，还一直念叨着要等您。”
然后边说边将孙元化带进屋。
对这里的布局，孙元化比他们更熟悉。
他进屋之后，徐光启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年过七十的他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
时隔多年，终于再次看到自己这个徒弟，徐光启也是很激动。
孙元化亦是如此，见到徐光启之后，他立即执弟子礼拜见。
徐光启和孙元化两人在整个大明的师生关系当中，可能是最为纯粹的。
因为在大明的很多时候所谓座师的关系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有价值的时候自然会被人想起，没有价值的时候就会被人抛弃。
现在这两个人则不同，他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志向，还共同成了西教的教友！另外私下里双方还是儿女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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