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私生子
入夜，萧冠林正在练功，突然一阵箫声传了进来，箫声低沉委婉，似在倾诉着吹箫人的衷肠。
萧冠林寻着声音走了出去，只见一孩童一身白色素锦，立于廊前闭眼奏着，箫声透出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月光撒下，照着那张俊郎的脸，萧冠林认出来，那是十岁的二皇子李己为。
李己为的箫声透着丝丝悲鸣，萧冠林明白，他在借着箫声诉说自己的隐忍与不甘。
李己为虽由皇后萧姝抚养长大，却不是萧姝亲生，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母为何人，陪伴他长大的只有无尽的流言与揣测。
上一世即便他做了皇帝，生母不详、来路不正都是他永远的心结。就算他的父皇李鹤偏爱他到极致，一生也未曾告诉他关于自己的身世。这让他明白，自己的出身应该没那么光彩，于是放弃了寻找生母的念头。
李己为出生于大盛朝攻打北莽一役中。
北莽善战，黑骑名动天下，国内也是上下团结一心，人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前赴后继的奔赴战场。
白虎族带领大盛军队苦攻数月，双方死伤无数，仍然无法打破僵局。
皇帝李鹤亲赴战场，为沙场战士压阵，白虎族族长萧铭钦于阵前晋升天人境，又苦战十余月方灭北莽。
北莽亡国后，皇帝李鹤将尚在襁褓中的李己为由北伐大营带回大盛皇宫，交由皇后萧姝抚养长大。
一时间流言四起，谣传李己为乃北莽被俘公主南宫浮所生。
南宫浮是北莽皇帝嫡出公主，排行第六。从小精通骑射，巾帼不让须眉。
当他的三个哥哥皆被白虎族斩杀于马背之上，她褪去红妆，束上青丝，披上黑甲，替自己的哥哥们背负上国仇家恨，试图统领黑骑扭转破败的局势。
南宫浮用兵出奇，北莽黑骑化整为零、神出鬼没，一度将大盛军队逼退五十里，眼看能守住自己的国土，只可惜白虎族长萧铭钦阵前晋升天人境，一刀斩破黑骑阵，也将南宫浮斩落下马，成为俘虏。
皇帝李鹤爱惜这位敌国公主的才华，对她不用刑、不下狱。还在军中腾出一间帐篷供她居住，虽然日夜有人看守，不能随意外出，可还算礼待有加。
在大盛军队攻破北莽的前一夜，这位亡国公主不知何故，自刎于皇帝李鹤帐内。
皇帝李鹤将她厚葬于北莽故国境内。
从此之后，皇帝李鹤近乎偏执的宠爱着李己为，可即便如此，朝中那些守旧的大臣们，还是不停的劝谏着皇帝、攻击着李己为。所以，李己为从小便深知自己的处境，一直低调谦逊的活着，从不与人争长短。
可能也是孩童时期的这些压抑与苦闷，才会让他不择手段的想要爬到最高点，赢得天下人的尊重。
萧冠林想着出了神，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李己为身边。听到脚步声，李己为停了下来，睁开眼看着萧冠林笑了。
“你和你哥哥长得真像，可是细看神态还是不一样。昂轩总是一板一眼，很少看出情绪的变化。而你总是那么阳光开朗。只可惜……”
李己为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冠林看着十岁的李己为笑脸盈盈的看着自己，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时候的李己为还只是一个苦闷而无处倾诉的孩子，他还没有那么多的渴望与追求。此时的他只想寻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解开自己身世的秘密。
记得上一世也是在这宫里，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萧冠林默默的陪着李己为吹奏着箫，他突然停下来问自己，北边有多远。那时的萧冠林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还仔细的回忆着老师上课时讲的大盛朝地域情况，认真的回答着他曾经的北莽离我们多么遥远。
后来他才明白，李己为心里想的并不是那个曾经的北莽，而是那座立在故国上的孤坟。
“你的箫声真好听。”萧冠林不知该说什么，敷衍的回了一句。
李己为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拿起玉箫继续吹起来。
萧冠林就这样坐在他身边，也没有说话，听着他的箫声看着满天的繁星。
李己为身上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萧冠林甚至觉得他与之有着某种羁绊。
因此，上一世他还曾追查过自己的身世，想知道自己与李己为之间是否有哪些牵连，可是得到只有双亲战死沙场的答案。
这一世，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上任白虎族长萧铭钦的遗腹子，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可也不可能与李己为有任何牵扯。
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萧冠林恍惚中好像回到了陪伴他长大的年少。
这一切熟悉的感觉，让萧冠林差点压抑不住，想要开口喊他一声“哥哥”。但是上一世惨淡的结局浮现在他的脑海，既然上天给了他重头再来的机会，那他就不能重蹈覆辙。
一晚上，萧冠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低沉的箫声，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宫人见他醒来，赶紧端上早已准备好的洗漱水。
只见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来服侍他沐浴更衣。萧冠林也没在意，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从床上站起来任由宫人们伺候着。
突然，他瞥见宫人队伍最后站着一个五六岁左右怯生生的女孩。虽然她恭恭敬敬的拿着毛巾，但是一双大眼睛忍不住滴溜溜的乱转，好奇的打量着房间内的情况。
大宫女见她抬起头，赶紧用手将她的头按下去。
唐楚然？！
萧冠林认出了这个女子，心里一惊，今年是他进宫的第二年，那也就是唐楚然来到中宫当差的时间。
这位后来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唐楚然，今年应该是六岁，再过几个月就是她与李己为第一次见面的时间，也是那次见面，让他们二人爱恨情仇纠缠了一辈子。
作为李己为的一生挚爱，她的死也是导致李己为后来疯狂杀戮的重要原因。
当年，太师府的那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无数陈太师族人与门人押赴刑场杀了一批又一批。那段时间，整个酆都城的空气都弥漫着血腥味。
陈贵妃自缢宫中，李圣琪废了双腿被赶去北边。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皇帝李鹤为了给太子李己为铺路，默许的排除异己的行为。
只有萧冠林明白，李己为的赶尽杀绝并不是因为陈太师支持大皇子，他与陈太师不是政敌而是仇敌。
那深埋在李己为心中的滔天血仇，只是因为那年死在陈太师谋算下的深宫孤女。
那是李己为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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