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孩子了吗”我妈问到。
“没有，她一个人，现在还没放假呢，瑞雪应该在学校里”舅舅说到。
瑞雪是当时舅舅三岁的女儿，现在应该上初中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舅舅止住了脚步，让这个在十年前寻遍了全县城的男人在一条并不宽的马路前生了退意。
我妈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沉默。
我故意夹了口菜放在碗里，筷子碰在碗沿上发出叮叮的响声。
“其实年初的时候，我见过喜鹊和瑞雪”片刻后，我妈轻轻说到。
舅舅默不作声，似在等待下文。
“你也知道，我不管怎么说，也是瑞雪的姑姑，不过我也是无意间看见的，当时冬柠带着狗去打疫苗，我在宠物店隔壁的洗衣店里看见她了，和她说了几句话，那个洗衣店是她男人开的，什么时候开的我就不知道了，瑞雪当时也在，个子挺高的了，这点遗传你，她们过的还不错，要我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其实……你要是想见一见她也可以，毕竟你是瑞雪亲爹，不过瑞雪当时还小，喜鹊不知道有没有告诉她”我妈缓缓道来，尽可能细致的讲给舅舅。
舅舅点点头，眼神聚焦在一起，神情让人分不清喜怒哀乐。
“唉……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事情已经不能重来了，你也别想着抚养权的事了，别说法院了，我们农民都知道不可能的”我妈像是安慰一般的说到。
“我知道，我早就不想了，只不过就是想看看瑞雪”舅舅说到。
短暂的沉默后，舅舅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桌子上。
“当时送菜买车的钱，我先给你还五千，剩下的等年底菜卖完了我在想办法”舅舅就是这样，遗传外公。
“说什么呢，你现在日子也不好过，等以后宽裕了再说，我家现在也过得去”我妈连忙推辞。
“姐，我还有个事跟你说”舅舅连忙说到。
“什么事”
“你是瑞雪姑姑，喜鹊见了你肯定不会像见我一样，现在学校也快放寒假了，你下次见了瑞雪拍张照片给我看看吧”舅舅说。
“唉，你想见其实也能见，你是瑞雪亲爹有什么不敢见不能见的”我妈说到。
“我先看看娃长什么样子”舅舅快速说到，像一个蹩脚的借口。
母亲推托不住，答应了舅舅，同时将钱放在一旁的抽屉里。
舅舅走了，开着一辆略显老旧的北斗星，车身擦拭的很干净。
舅舅走后我妈又煮了一锅饺子，放在保温桶里，奶奶尽管神志不清糊里糊涂，但想必也很喜欢饺子的味道，在医院门口时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姑父给的两千块钱，顺路充进奶奶的医疗费里。
缴费窗口的护士很可爱，像极了我保温桶里一个个棱角分明的饺子，我甚至想打趣一下问问她今天有没有吃饺子，但是并没有，我说：“住院楼16号床的医疗费上在缴两千块钱”
我肯定我的声音很大，名字也不会说错。
片刻后，护士抬起头。
“16号不用缴费了，已经停止用药了，今天必须搬出去，多余的医疗费等搬完后来这里……”
我没听清护士说什么，一种不详的预感像血液喷发一样从我心里快速涌上头顶，心跳在血液的冲击下迅速跳动起来。
我迅速往住院楼跑去，眼睛里人影闪烁，途中碰翻了好几个提着包裹的行人，保温桶里火热的饺子汤翻滚出来撒在我的手背上仿佛没有任何知觉。
病房里，16床的床前站着几个医生和护士，床头写着患者姓名的灯光已经黑暗。
“通知一下家属吧，今天办理一下手续”医生冷冰冰的说到，看到我在身后，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到：“病人今天早上，也可能是凌晨四五点走的，没有痛苦，很安详，不要太伤心了”
我点了点头，将保温桶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轻轻喊了一声奶奶。
你怎么连冬至的饺子都没吃就走了？我心里说到。
我抗拒这种无声无息的离别，人怎么会悄无声息的告别呢？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一句“再见”未曾开口？到底需要一种什么样的媒介才能安然无恙？后来我想了很久，既然没有未来也就谈不上离别，人与人之间的告别，像是高考一样，无论如何深思熟虑焦虑不安或者是激动人心，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再也没有未来，爱情如此，生死亦是。
除去今日，距离2019年还有9个日夜，奶奶终究是停留在了2018年末，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抵御时光，唯独死亡，可以永久抗衡且不落下风，也许永恒的时光本身就等同于死亡。
我的老家在一个镇子里，说是镇子，其实离小镇还有数十公里，处于边缘地带，镇上常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附近村子里的人们都会来逛集市，爷爷在上了年纪的时候经常往返镇上卖一些窗帘或者布料，红色的布块最受欢迎，进价两块五，卖三块，碰上熟人了成本价就给了，人们偏爱喜庆的颜色。
家里的房子和村子里所有人一样，四面围墙高高砌起，厚实的砖块外抹着一层水泥，进门以后是一大片宽敞的院子，院子中间是一片刷着白漆的围栏，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冬季已经凋零，在围栏四周，两颗枣树已经光秃秃的剩下树枝，枣树旁边是一株石榴树，饱经风霜的枝叶上挂着几颗大小不一的石榴，听说霜冻后的石榴会格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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