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之后,向子淳倒是不烦着贺镇魂,却天天要缠上黄玉有的没有的斗上一斗,吵上一吵。
这一日,天气甚为不好,漫天的乌云密布。
贺镇魂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之中,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从他身边飞过去,他眼疾手快地取下送送地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笺,便在下一瞬将那雪白信鸽感开了去。
要他先回冥叶的青埂峰吗……贺镇魂不禁蹙起了眉头。
“哥哥。”
一声清亮的呼唤声将他从沉思中拉出,一回头,却见一比自己年长十七八岁的男子正出神地望向自己。那男子虽已人至中年,却依旧稚气未脱,好不天真。
贺镇魂走至他身前,兀自恍如当年那人立在他身前站定,宇鹜一时失魂落魄地直了双眼,贴近他的身前,喃喃道:“哥,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们了罢……”
似乎有如隔世的错觉,贺镇魂轻轻抚着他的脊背,轻声道:“我回来了。”心中尤其想问得是你唤我作甚么?冲口却是如此。
雨水轻轻打湿亭中叶帘,温婉如画。沈素雪与薛仕锦相伴而坐,对饮喝茶。瞧着这一幕,借着这雨幻,不由有些昏了:“你看这位贺公子,生得像谁?”
“那人活在风流潇洒的年岁,你我一样未曾片刻离开。”薛仕锦苦着一张俊脸,“只是一闪而逝的岁月不再,有时回头想一想,那段光阴真真似真似幻,犹如一梦。我都怀疑是否是真……”
沈素雪不说话了,是一样的感觉啊。
就像这时在沈家作客的贺镇魂,就想随时会幻化离开,在朦胧如薄雾的雨中消逝,恍若从未逗留过一般……
“你姑姑唤你回去。”黄玉百无聊懒,“那你就走啊。”
贺镇魂闷不作声,平心而论,他是无所谓想不想回去的。
“镇魂公子,我家小姐请您前去园中凉亭小坐。”一位素衣丫鬟前来向着贺镇魂作一揖,传话后立时退了开去。贺镇魂应了一声,偏过头来期待地望向四仰八叉偏在榻上的黄玉。
“那便依你。”黄玉打个哈欠,也无心争辩,“我们先去青埂峰,再上‘一线天’,我倒也想见识见识,那北国的陇安是怎么一个好的所在,也免去我此番出来玩儿的一件憾事。”
贺镇魂去见青霜大小姐,黄玉便落了单。
向子淳和黄玉两人,打从照面以来,数余月争吵不断。这日在沈府回廊,二人冤家路窄,又是正面碰头。
“我说向家少爷,你好歹也是名门公子,怎么偏生爱寻女子麻烦?”黄玉双手支在胯上,丝毫不惧地瞪向比她高出两头的向子淳,“没听说过吗?好狗不挡道。”
“一张泼辣嘴好生厉害。”向子淳一个白眼飞丢下来,神情却好不奇怪,“喂,听闻你们就要走了,是真是假?”
“对啊。”黄玉从鼻子里哼气,“真个称了少爷您的心。”哪里料得这向子淳竟没来由生出一股气恼,厉声道:“黄子莺,你敢不敢和我打赌!”黄玉一时成了丈八罗汉:“赌什么?”
“就赌我能令你立时闭嘴,下一刻再说不出一句整话。要是你输了,一年之内只答不问,扮个哑巴,遇上旁的男子,再不准说那么多话!”
黄玉被他抢白得一愣,心道:真是好笑,哪有人下赌注只下一半的道理,我若是赢了,又当如何呢?
“你不会赢。”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未曾容她将所思之言说出口来,便被向子淳以吻封口,余下的话立时胎死腹中,只留头脑立时空白,嗡嗡作响。
却说贺镇魂依约去园子中的凉亭见青霜,寒暄没有几句,便见大小姐从贴身荷包中取出一枚串着玉珠的精致链子送至他的眼前。
“这一枚玉珠果真是稀世珍宝,成色不俗。”将那枚珠子拿在手中掂量,贺镇魂偏头向着青霜,“姑娘怎甘心将如此珍贵的宝贝交付于在下。依在下愚见,这定是传家信物。”
声音戛然而止,这青霜姑娘言下之意,再是明白不过。
青霜自小生长在深宅大院之中,所见之人除了爹爹娘亲以外,便是一干仆从下人。本寄于深情憧憬的少年郎君向子淳又对她无意,她本自是冰雪聪颖,打从第一眼见了向家少爷时起便知其对自己并无甚情意,本已心死成灰,不再寄望于儿女情长。哪知情窦初开,寂苦难耐,巧又遇见贺镇魂与黄子莺这两个人物,与之前所见全不一样。他二人礼数规矩点到为止却并不讲究,为人却豪爽非常,又自与爹爹不同。这青霜本就性子极似父亲宇鹜一般向往自由无拘无束,无奈从小便被母亲教导做一位中规中矩的名门闺秀。这数月间,深感自己与子莺妹妹投缘,遂与之结拜,再论贺公子,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镇魂公子莫要嫌弃。”青霜虽是名门出身,却不是矫揉造作之人,见那镇魂不再言语,便也一笑了之。
“这枚玉珠是未经琢磨的璞。”贺镇魂细细瞧来,又递还给青霜,“里头应当还有玄机。”却见青霜只略一沮丧,随即爽朗笑道:“好。待君归来日,再参透其中关窍。”
贺镇魂从衣衫袖子里摸出一块色泽通透的石头块儿,笑道:“我这里倒也是有一件爱物儿,不如赠了它给姑娘你,正好与你那玉璞做个伴儿。”
青霜接在手里细细一瞧,原是一块好上的极品火云石头。
辞别了绝世城沈宅,贺镇魂与黄子莺二人便星夜兼程赶往冥叶城去。
冥叶城的青埂崖,是整座山中最危险陡峭的所在。话分两头,且说一说贺镇魂的小妹妹璃浣近况何如。
“谁说我心中记挂着他。”王淑浣眼中射出鄙夷,“他和我非亲非故,有仇无恩,我恨之不及,好不容易打发他离去了,又岂会挂怀?”
从未见过娘亲这样的笑容,璃浣不由心中打鼓,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一时涌上心头。
苍天护佑,一定不要让她做错了甚么事情……
听完娘亲所述往事,璃浣真是要濒临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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