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而过，洋洋洒洒，满地骨灰，可是空地之上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身子，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站在最前方的李玄知。
寂静得仿佛这不过就是座空城，只有呼啸的风声。
南陆和月见正捧着城中最后的几瓮酒穿梭着给那些士兵们一个个倒酒，李玄知也沉默着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李玄知放下酒坛，抬头朝着面前的士兵看了过去，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口，有些断了腿，有些断了手，还有些头上满是窟窿，裹着伤口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浸湿。
只是他们眼里的光都未曾消失。
毕竟比起那些如今在风中洋洋洒洒的骨灰，他们还能站在这里。
李玄知抬手慢慢将自己手中的这碗酒高举过头，哑着声音高声道，“今日这第一碗酒，我们首先要敬陈老将军和槐里军的各位兄弟们！”
“如果没有他们出兵偷袭了林胡大营，如果不是他们继续追击林胡残兵，也就没有我们站在这里喝酒说话的时间了。”
说罢，李玄知看向陈老将军和他身后的那些士兵，抬手用力锤了锤自己的心口，随后一饮而尽。
剩下的士兵见状，也跟着李玄知一起抬手用力锤了锤自己的心口，然后一饮而尽。
“这第二碗酒，我要敬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如今他们虽然不能再与我们并肩作战了，可是他们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说着，李玄知再次一饮而尽，底下的将士也跟着吼了起来，比之刚刚的声音更加用力。
当李玄知第三次举起手中的那碗酒时，底下的将士们都死死地看着他，每个人眼里似乎都带着希冀，盼望着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想听到，他对他们说，走，我们杀回去！我们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李玄知看着他们眸中渐盛的光，微微抿了抿唇角，低低道，“有些话，都在你我心中，我也不必多说了。”
“饮了这一碗酒，便当我们死生一起，绝不让兄弟们孤独走在黄泉路上！”
这次话落，李玄知拿起酒碗再次一饮而尽，随后摔碗在地，抽刀指天高声道，“杀！杀！杀！”
“杀！杀！杀！”
这次所有的将士都跟着他一起吼了起来，所有人都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武器指着天，沙哑着嗓子怒吼道，“杀！杀！杀！”
北风裹挟着骨灰在玄武城上空盘旋着，仿若是那些弟兄们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不愿离去。
当大家的情绪到达最饱满的时候，李玄知停了停声音，才又开口道，“如今既然陈老将军的人继续追击林胡人给我们争取了时间，那我们就不能浪费。”
“黎明将至未至之时，也是敌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刻，因此我们一会儿兵分三路，左一路……”
北风似乎比刚刚又猛烈了一些，吹得李玄知的声音有些破碎，可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原地听着，认真地听着他做出的部署。
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似乎所有的人都相信着李玄知，相信着他刚刚说的话都能成真。
相信着他一定能带着他们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苏婳看着站在最前方的李玄知，浅浅笑了起来。
因为这一刻，她的心里也相信着他说的话，也相信他一定会做到曾允诺她的那三件事。
帝都禁军的军营里，祁年正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行军图，帐篷外头忽然就吵闹了起来。
祁年只觉得头痛，抬头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的动静才慢慢消停下去，这时他看到自己的亲兵匆匆跑了进来。
他看着自己的亲兵，有些语气不善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亲兵行了一礼，开口回道，“刚刚有人闹着要喝酒，说着天气太冷了，还说不让喝酒就要给长官一点苦头吃吃……只不过最后让他们的队长训斥后就离开了。”
祁年沉默良久，忽然嗤了一声，满是不屑和嘲弄。
亲兵自然知道祁年在嗤笑什么，他虽然才跟了这个长官没多少日子，可是他早就听说他的长官当年可是跟在淮王李玄知身后打林胡人的狠角色。
他还听说，当年长官跟着淮王杀敌的时候，就因为那座城池的守兵嘲笑过他，他便往敌方城中的水井里下了剧毒，最终不费一兵一卒夺下了那座城。
听说当时那座城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物了，只有秃鹫在空中凄凄叫着，城中的所有人，甚至连街头巷尾流浪的阿猫阿狗也都命丧当场，满城腐臭。
想着想着，亲兵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害怕的表情，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打了个寒噤。
此时，祁年正垂头皱着眉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那张地图，没有注意到亲兵的神情。
按照他跟在李玄知身边这么多年的了解，既然他今日递了战书进去，以李玄知的性子，他就一定会选择带着自己的兵与他正面硬碰硬的，到时弩箭齐发，他们的人都得死！
他如今瞧着似乎随和了许多，可骨子里他从来都是个很骄傲的人。比起用奸计耍手段，他更喜欢堂堂正正地与人决斗，再将人打倒。
也因此，以前他提出的很多想法，李玄知从不采纳，因为他从来都瞧不起他，也瞧不起他的那些良计。
真是愚蠢又固执！
想到这儿，祁年的神色又阴沉了三分，只是很快他又眯了眯眼睛，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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